蘆柴膜
搬家時,整理一個書柜,手指在一疊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報紙后面碰到了一個白色泛黃的塑料方盒,上面縱橫兩條紅色的布帶綁得嚴嚴的。我很好奇是什么,想抽出來竟然挺費力,盒底已經似乎粘在抽屜的木板上了,稍稍用點力摳開,“吧啦”一聲響。
那是用細膩的蝴蝶結綁起來的布帶,很明顯是父親的手法,迫不及待解開,灰塵便在空氣里蔓延開來。輕輕揭開方盒的蓋子,一股久違的特有的陳味告訴我,里面滿是厚厚幾層蘆柴膜。
我小的時候不比現在的孩子,功課也沒那么多,課業也沒那么繁重,每天在學校完成了一些書本知識便可以做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同齡的伙伴們幾乎都愛去操場扔扔籃球,亦或跑到小店里買幾包“唐僧肉”、“老虎肉”躲在角落美美地嘗,然而我倒不大愛走動,除了在教室拉著幾個玩伴一起講腦袋里杜撰出來的各種神怪武功之外,最大的樂趣便是去辦公室跟著韋總學橫笛了。
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柴膜,輕輕搓掉內壁細細密密毛絨絨的絮狀物。剪一塊試試吧,看看還能不能吹出童年的聲音來。
韋總是位三十多歲的男老師,因為在小學里擔任財務總監,而且深得孩子們的喜愛,因此大家都親切地喊他韋總,而我之喜愛他的原因也就是他端平橫笛吹出了那一曲曲悠揚悅耳的曲子了。每每看著他仔細地貼好笛膜,找辦公室一處稍寬敞的地兒站好,伴著腳下輕輕敲打的節奏,任憑笛聲從他一張一翕的指間飄出,那都是一次次極細膩的享受。倘至笛聲高亢處,韋總儼然一名虔誠的宣誓者,左眼的眉頭輕挑上去,堅定而又不失柔和的眼神望著窗外的遠方,無限沉醉。那樣偉岸的畫面一直定格在腦海里,仿佛那就是童年記憶中的英雄。
四下無人的時候,我也偶爾端起橫笛,模仿韋總的樣子貼好貼膜,左腳輕輕打著拍子,微昂起頭望著遠方,眉頭輕挑,縱然笛子不比那么精致,笛膜也只是找塊透明膠替代,節奏也沒那種韻味,笛聲更比不上韋總的動聽,然而在那么一個時刻,仿佛我自己也沉醉了,也偉岸了,仿佛世界都是我的了。這種孩子純粹的境界,現在想來是多么有趣而且可愛。
第一次開口跟父母要零錢,不為一袋糖果一只陀螺,就是那么幾片笛膜,是大毛竹里的提取品,貼在笛子上聲音很清脆,花五毛錢買上一小袋,夠用幾個星期的。然而五毛錢于那時的父母來說也不無難處,一次放學回到家,見滿屋子水泥方磚鋪成的地上都是蘆葦桿兒,蘆葦葉子撒得東一片西一片,父親、母親、外公都坐著剝,身上、頭發上全是干枯的葦絮,旁邊地上一個白色塑料方盒里全是剪得很齊整的一段段蘆柴膜。到現在還記得當時心里的樂勁兒,書包一甩就跟他們一起剝開了,一家人圍著一捆蘆葦桿兒,有說有笑其樂融融,日子雖然貧寒,卻依舊覺得幸福。如今長大了,隨處可買到比蘆柴膜高檔數十倍的笛膜,然而那些包裝精致華麗的玩意兒,在我總覺得少了點味道。
繁星滿天的夏夜,父親會搬兩張木椅在門前,我站在木椅上吹橫笛,他在一旁坐著聽,為我搖扇子,我會吹很多曲子:《喜洋洋》《新白娘子傳奇》《翻身道情》……沒有譜子,都是自己摸索,幸而也漸漸能吹出點模樣。鄰居跟母親說晚上聽不著我的笛聲就很難睡著覺,我于是每晚愈加賣力地吹奏,似乎那就是一場場音樂會,那些沒有面對面的人們都是我的聽眾,而我總在用旋律觸摸他們心底最真實的地方。這樣表演著,技藝也漸漸純熟,我想橫笛給那無數個夏夜帶來的除了歡樂,大概還有孩子天真的自豪感吧。然而究竟鄰居有沒有聽我的笛聲,母親究竟有沒有聽他們說過那些話,我已經無從知曉了,只是那時候的一頭熱勁兒,到今天似乎也無從尋覓。
一根細細小小的橫笛,一枚方方窄窄的蘆柴膜,在點點繁星的夏夜,演奏著少時童真的我心中一曲曲盛大空前的音樂會,那許是農家夏日晚上最快樂的童年了。
我取出箱子內壁的橫笛,把剪開的一小塊蘆柴膜貼上去,韋總說過,笛膜要貼得皺皺的,吹出來的聲音才有震動感,才清脆。輕輕吐一口氣,悠揚的笛聲在指間縈繞開來,蘆柴膜震蕩著的時光在心底回蕩,但那年少時滿含情愫的說不出的笛聲,卻再也找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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